第79章：小动作与大动作

　　“奉献金？”薛雷脸色一变，抓着米奥拉就坐在了旅店大堂待客沙发上，“跟我好好说一说，到底什么情况？”
　　米奥拉马上从腰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，递给了他，“你自己看，跟骗子一样，喵了咪的，欺负我贪财，气死喵了。”
　　薛雷飞快地看了一遍。那张传单做工粗糙，一看就是小作坊靠濒临淘汰的第一代印刷机，用没掺定型魔晶粉的劣质油墨廉价制作的破玩意，让留下了一千五百金的他非常吃惊经费的去向。
　　而内容更让他惊讶。
　　完全和他的教典不沾边，这张传单除了丰产女神薇尔思的名号之外，宣传的东西薛雷自己都没听过。
　　比如只要信仰虔诚，家里的角落就能随机找到宝石。
　　比如只要每天坚持祈祷，兜里就可能出现金币。
　　比如只要供奉薇尔思女神的神像，就能大幅提升财运。
　　诸如此类更像是财神的宣传下面，是醒目的优惠提醒——现在加入，只要奉献１金币，资格有限，走过路过不要错过！为期一周，过后涨价！
　　这！他！妈！什！么！玩！意！
　　薛雷顶着脑袋上跳动的青筋把传单撕得粉碎，摸出一枚金币摔进米奥拉怀里，“说，你是从哪儿拿到这个的！”
　　米奥拉吓得一缩，把尾巴赶紧塞进他怀里，扭了几下，“路上有人发的，说是原神教的传教士。”
　　薛雷咬牙切齿地站起来，“走，这就跟我走，去看看……文拉尔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！混账东西！”
　　拉雅赶忙一边跟着跑一边劝，说自己没听文拉尔提过这样的事。
　　但米奥拉并没有利益冲突，也犯不着编这种瞎话来污蔑她。
　　所以薛雷绷着脸一声不吭，脑子里已经在寻摸下一个适合当神恩主教的人选了。
　　气冲冲穿过大街小巷，让拉雅带路踏入繁华的商贸区中心广场，薛雷往北侧一看，就忍不住怔了一下。
　　越过正在哗哗涌动的喷泉水池，对面正在装潢的建筑物大门内，竟然竖着一个超不多有波涛之灵那么大的雕像。
　　那雕像是一个面目慈祥柔美的女性，身段婀娜，不知道请了什么样的大师亲自动工，身上的轻纱无比逼真，轻飘飘仿佛能透出里面腴嫩晶莹的肌肤。
　　巨像左手拿着一束麦穗，垂在身侧，右手拿着一枝怒放的鲜花，蕊心朝着鼻尖，似乎在低头轻嗅芬芳。
　　女性的纱裙领口从左肩上滑落下去一截，一侧圆润丰美的乳房，就那么坦然裸露在外。
　　她的赤足踏着一片麦浪，裙摆下围拢了一对婴儿，扶着她小腿抬头微笑。
　　不必走近，薛雷也知道，那就是薇尔思的圣像。
　　因为这形象根本就是他画在教典里的插图！
　　他这才走了几天，怎么就能做出这么大一个东西来啊？
　　而且，他老去商会转悠套现，对材料人工之类的费用已经了解无比，这个雕像如果要在短时间内完成，价钱不会低于两千金币，工期越短花费越高，这还不算租用魔动机的开销——那边行情他不太熟。
　　文拉尔就为了搞这么一个华而不实的东西，不得不去用那么下作的手段筹款？
　　这完全不能让薛雷消气，他盯着那个圣像，大步走了过去。
　　没想到，才接近大门口，两边刷刷跳出四个全副武装的护卫，一言不发就拿出刀剑斧子，瞪着他大喊：“入教去征募处登记领号等待通知，圣殿装潢中，暂不对外开放。”
　　“征募处？”
　　“就在礼拜堂门口，那边。”
　　顺着护卫指的方向看过去，薛雷才注意到，广场西南侧的一栋二层建筑，也正在做大兴土木的准备，上面挂着临时招牌，写着“原神教礼拜堂”的说明。
　　“我是来找文拉尔的。”薛雷忍着气，转身对那几个护卫说。
　　“你找主教大人？”领头的护卫上下扫了他一眼，冷笑一声，“主教大人很忙的，可没空给你一对一布道。”
　　旁边另一个女护卫不屑地说：“多半也是听到风声赶来看美女的吧，主教大人那么漂亮……瞧他带了个女奴呢，臭色狼。”
　　拉雅皱眉上前，大声说：“我是神恩圣女拉雅·贝尔斯提克，叫神恩主教出来，教宗大人回来了！”
　　“哈哈哈哈哈！”四个护卫一起笑了起来，武器都歪到了一边，“你这是知道我们圣女大人姓氏的意思是狗尾草，就加了个纹面来骗钱吗？哈哈哈哈……昨天主教大人才说要咱们小心骗子，今天就有上门的。”
　　笑够了，为首那个护卫举起刀，板起脸说：“够了，闹剧到此为止，滚吧。”
　　薛雷气不打一出来，好你个文拉尔，才创教，就连我都见不到人了？他真后悔没带古莎，不然这会儿就可以学扮猪吃虎的剧情一路碾过去尽情装逼了。
　　旁边那个女护卫笑着说：“看你这样子……给你个机会，我们教宗的名字可冷僻着呢，你说说看，你能连名带姓说出来，我就帮你传口信进去。”
　　看来这个护卫还有点心眼儿，说话留了坑，如果真是骗子这会儿一定卡住了，想不出姓氏是什么。
　　但真货，当然不会被这种问题难住。
　　“我是薛雷，没有姓氏的女神代行者。我出海了几天，文拉尔在搞什么！？”
　　那四个护卫的脸色变了。
　　唯一的女护卫强撑着说：“没有姓氏，还是你不知道编不出来啊？”
　　薛雷干脆徒手从胸前掏了一张冒险者证明出来，亮给了惊愕的四个护卫。
　　不管是空手变道具的神迹，还是冒险者证明上的确没有姓氏的薛雷名字，都已经足够证明身份。
　　与此同时，大门内响起了一个欢快的声音：“薛雷，你回来啦，在外面干什么，还不快进来，文拉尔等你等得急死了！”
　　吱呀，大铁门推开，银风铃跑出来，抓住薛雷的手就往里拽。
　　不知道为什么，拽着走了两步，又忽然触电一样松开，耳朵稍微有点发红，“快走快走，好多事儿要跟你商量呢。”
　　薛雷左右打量了一眼让开的四个护卫，也懒得学曾经课本上的伟人故事口头表扬一下他们忠于职守，大踏步走了进去。
　　倒是米奥拉得意洋洋落后几步，冲着满脸忐忑的护卫们喵哈哈哈地笑了几声。
　　猫仗人势。
　　里面大半地方都在装潢，魔晶石粉末和各种尘土漫天乱飞，只有角落几间房子还保留着，供草创期的教内神职人员居住。
　　文拉尔就在最里面那一间，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桌子后，面对着几张纸打呵欠，神情颇为沮丧。
　　一进门就看到她这副样子，薛雷的怒气不禁消去了大半。
　　怎么看，文拉尔都是在对原神教鞠躬尽瘁。
　　但方向不对，使劲儿越大问题越严重，他赶忙过去拍了拍桌子，坐下。
　　文拉尔一看是他，满脸的喜出望外。
　　赶在她开口之前，薛雷沉声问：“外面那个雕像花了多少钱？”
　　“我找了认识的朋友，只花了１７００金，昨天才正式立起来的。好看吗？”文拉尔很开心地问，手指尖拨弄着垂下的金发，露出小女孩一样期待表扬的神情。
　　“我记得我只给你留了１５００金券。”
　　“是啊，我一开始是打算等你回来再弄，可那个朋友和手下难得在附近，错过这次，还不知道下个机会要到什么时候，我就把别处的预算先挪用了。”
　　“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？”薛雷皱起眉，“圣殿，礼拜堂，全都在装修，还弄了个大雕像，还有教派成立的那些手续……”
　　“我把爸爸的旅店卖了。”文拉尔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，微笑着说，“还有玛尼巴戈家族的所有资产，现在原神教账上还有几百金没有动，我出手的地产还有一笔尾款没收。您不需要担心，即使您再晚回来一阵子，我这里也绝不会让教派的脚步停下。”
　　“你爸爸……会同意？他不是月光教的人吗？”
　　文拉尔摇了摇头，“他并没有虔心，追逐的是利益而不是信仰。我承诺了将来会给他和整个家族回报。”
　　“那他就答应了？”
　　“大概答应了吧。”文拉尔保持着愉悦的微笑，“我带着欣蒂一起去的，事情比较急，来不及跟他好好商量。”
　　你们……这应该算抢劫吧？
　　看着目瞪口呆的薛雷，文拉尔缓缓讲述着最近她忙碌的成果。
　　首先当然是原神教的顺利成立。
　　托阿米巴有钱大爷们的福，薇尔思女神终于得到了传教许可，这意味着，在教务协调会这个层面，已经承认了丰产女神的存在。
　　拿到许可的当天，文拉尔就动用全部人脉，将薛雷留下的资金毫无保留地投入到基础建设上，凭那强大到可怕的交涉能力，一天就搞定了两片地皮，价格还比预计的低了将近两成。
　　然后，就是教典序章和神学论文的发表，让原神教的基础，在受教育阶层开始了广泛传播。也许暂时还收割不到什么信仰，但假以时日，这些种子都将迎来发芽的机会，成长为一棵又一棵参天大树。
　　再之后，完整的架构依照规划逐步完成，恰好拉雅回来，教宗之下的两大权力核心，就初步敲定。
　　不过拉雅本身无心于教务，所谓神恩圣女，更多是文拉尔揣测薛雷的心意做出的判断，树立起的精神象征。至于她自己担任的神恩主教，才是按薛雷意思操持各种教务的实权职位。
　　有多大能力担多大责任，短短一周就变出了一个能运行的底子，薛雷只能从脑内剔除掉之前想出的乱七八糟替换名单，把这个位子继续留给文拉尔。
　　但该说的还是要说，他拿出２２００金券，厚厚一叠放在桌上，盯着她说：“这里是我给你的后续资金，你先用着。马上停止传单欺诈，我说过，薇尔思殿下对追随者的道德品质有很高要求，咱们不能靠诈骗打算入教的人来积累资金。”
　　〖我怎么觉得她对你的唯一要求就是二十四小时随时发情呢？〗
　　那是身体素质要求。
　　〖……〗
　　文拉尔楞了一下，跟着苦涩一笑，托着额头叹了口气，“教宗大人，您误会了，咱们目前还没有收取任何费用，完全是无门槛拉拢信徒。我知道信仰对您的重要性，即使必须不断亏损运营，我也一定会以帮您尽快搜集信仰为最高目标。”
　　“可米奥拉遇到了骗子，我觉得她没有骗我。”
　　“她的确没有骗您，人鱼之冠现在有不少骗子，在用低劣的宣传手段骗钱。”她将在看的一张纸推给薛雷，“这是我提交给治安官的控诉书，希望他们能尽快把这些骗子逮捕。”
　　“他们不是咱们的人？”
　　文拉尔点点头，“不是。我怀疑，这是海神教针对咱们的小动作。这几天，他们的无耻攻势几乎没有中断过，光渔民来咱们门前聚众闹事，就已经有三次了。我找的第一批传教士都还在学习、培养信仰，根本没开始工作，就有俩位的家半夜遭到不明骚扰。”
　　“海神教……这也太龌龊了吧？”
　　“您如果允许的话，我现在着手准备暗地里进行异端仲裁，也还来得及。”
　　“不，不能因为对方搞小动作，咱们就也跟着失去原则。”薛雷摇了摇头，“我会设法报复他们，但不是以教派的方式。文拉尔，我希望薇尔思女神的信徒，大部分能有和善包容的心，而不全是些整天想着讨伐异端的狂热者。”
　　“他们搞得可不只是小动作。”文拉尔无奈地说，“我如果不是感到压力太大，也不至于雇佣护卫日夜轮流看守。”
　　“啊？”薛雷虽然心地善良，但也不是无底线的圣母包子，真被对方欺负到头上来，那就是为了身边妹子的安全也要干他娘的。
　　“对方拉拢到了一个很有实力的信徒。”文拉尔把另一张纸推了过来，“这是我通过冒险公会拿到的资料，对咱们来说，这人非常麻烦。”
　　薛雷迅速浏览了一遍。
　　画像应该是留影石配合魔法拓印生成的，相当于分辨率低下的黑白照片，能看出是个很粗壮的黝黑男人。
　　姓名是兹拉达·希塞德伯格，出身于人鱼之冠的渔民家庭，参军后战功赫赫，实力进步飞快，足够勤奋足够拼搏，终于拿到了国王的封爵，衣锦还乡。
　　他的领地虽然不在人鱼之冠，但靠那边税收养活的亲兵都跟着他，一起呆在这边。
　　那帮男人都是渔户出身，彼此关系密切，又都受过正规军队的严苛训练，个体实力不差，抱团后更强。加上兹拉达的指挥，算是人鱼之冠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。
　　兹拉达被封为守护骑士，背后肯定有王室的人脉。
　　这么一个力量和背景双全的贵族，高调宣布加入海神教，宣誓为海洋三女神而战，对原神教来说肯定不是好消息。
　　根据过往战绩评估，这个兹拉达可能比欣蒂还要强一些。
　　当然，强弱在这里并不是大问题，如果薛雷点头，文拉尔靠财力分分钟就能找到解决掉他的办法。
　　可他还是坚持不能走暗杀异端的路线，那么这个兹拉达，处理起来就比较麻烦。
　　尤其那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，女神通过代行者给予的恩赐，他应该是享受不到。
　　这一点薛雷完全同意。他说什么也不会让男人吃自己的精，直接间接都不行。
　　“如果您对男性没有什么好办法，那可以考虑一下接触这位女士。”文拉尔观察着薛雷的表情，把另一张纸递了过来。
　　这次的资料简略了很多，上面是一个蓝发人类女郎的画像，神情高傲冷峻，手里拿着一支三叉头的长柄权杖。下面的注释，写着姓名米尔洛·埃塔雷克，称号海洋神女，职务海神教教宗，其余皆是未知。
　　不知道为什么，看着这女人的眼睛，薛雷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，“其余都不详是怎么回事？查不出来？”
　　“嗯，查不出来。”文拉尔颓丧地摇了摇头，“她应该是用了假身份，我私下招揽了经验丰富的佣兵去窥探过她的情况，报告说这位海洋神女不像是现有教派来开拓分支的，她身上没有多少信徒的气质，我觉得，应该是有什么势力发现海洋女神复苏，想要趁机捞一笔好处。凑巧……被咱们撞上了。”
　　“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下作手段都用出来了，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。”他不悦地哼了一声，“这个海洋神女，就由我来想办法吧。”
　　〖明显刚才那个男的更好对付吧？你的圣精支配大脑了吗？〗
　　听着苏琳酸溜溜的抱怨，薛雷笑了笑，在心里回答，我好歹也是教宗了，难道要把不好对付的家伙留给我这些才起步的部下吗？
　　〖哇……你忽然好有男人味。〗
　　男人味原来是这么肤浅的东西吗？
　　〖你以为有多深刻？求偶行为你还打算联系一下哲学啊？〗
　　文拉尔不知道自家教宗正在心里和妹子斗嘴玩，看他面露微笑，还以为是自信十足，就很欣喜地说：“好吧，既然您有这个想法，海洋神女那边的问题，我就暂时不考虑了。”
　　薛雷摆了摆手，“那个兹拉达你也不要考虑了，文拉尔，你现在就专心致志打理好咱们刚起步的教务，传教的事情尽快上轨道，最近海洋女神的能力会有一个大幅衰退的漫长时期，可以说，他们的传教士已经毫无优势。”
　　“海洋女神……大幅衰退？”
　　薛雷毫不客气的揽下了这个功劳，“没错，我这次出海也不是白忙了这么久的。另外，你尽快在郊外比较靠近交通要道的地方租一个库房，地方越大越好，我在这里的这段时间会给你留下大量丰产女神赐予的资材，你可以凭你的经验或者雇佣专门人士用以补充资金。这段时间缺什么比较基础的材料也可以找我申请，只要不是太罕贵的东西，我都能设法搞出来。这是女神对我最近功劳的奖励，理应用在教派建设上。”
　　文拉尔站起来，欣喜地比划了薛雷给原神教定义的胸前画五星手势，用祷告词赞美了一通女神殿下的恩典。
　　功劳总不嫌多，感激完毕，她从旁边柜子里取出了一个加了魔封的软皮本子，站在薛雷身边和他商讨之后的发展规划。
　　其中最重要的项目，就是收支问题。
　　全力以赴招收教徒拓展信仰的情况下，即使基建完成，人力开销也不会是小数目，而薛雷事先就交代了不搞强制奉献那一套，那么在自愿捐献的信徒成规模之前，收入就只有靠丰产女神的恩赐。
　　这不符合文拉尔的期待。
　　她坚定地认为，只有不依靠女神的赐予教会也能自给自足，才是健康长久的运营方式。
　　如果不急于求成，靠丰收技能积累大量财富，憋够了再谋求对外发展，可以走的路子就多了，说不定拉拢到几个信仰虔诚的商会，到时候光靠奉献捐助也能过得很滋润。
　　但文拉尔还挺心急，看她的计划，圣殿建设完成，尾款付清，她就准备张罗着把礼拜堂开回老家去。
　　想要达成这个进度，薛雷计算了一下，他这个神母鸡还得在这儿蹲很久，下够金蛋才行。
　　“我暂时不会离开，这段时间的积蓄……不行就拿来投资到这里的商业区，人鱼之冠这么繁华，回报率一定不错。”他托着下巴思忖着说，“我等到这边完全健康运营后再离开。啊，对了，一会儿你让初期成员都认识一下拉雅，我平常需要低调，但也不能到老家进不来门你说对吧。”
　　文拉尔一愣，听薛雷说起门口的事，顿时一脸尴尬，急忙请求薛雷留下一副拉雅的画像，作为神恩圣女今后的圣像，保证将来做到让每个信徒都认识。
　　薛雷考虑一番之后，又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提议。拉雅总是跟着他，她显眼了，也就相当于他显眼了。
　　不如把工具人好好利用上。
　　于是他拿起笔，当场画了一个琳琳，告诉文拉尔，这位是女神赐予教宗的护身精灵，见到她就如同见到代行者本人亲临，今后只有这位高调宣传即可。
　　〖呵呵，你回头把我放出来小心被我篡权。〗
　　带着微妙的得意口气，苏琳冲他来了这么一句。
　　薛雷正想跟她再逗几句，门忽然被拉雅推开了。
　　“主人，外面护卫通报，说人鱼之冠的首席治安官来了，指名要见这里的最高负责人。”